【艺术家】Dearest

/ 朴孝信×郑在日


/ 里昂35天


/ 属于我的极圈快乐 ♡




1. 


诗人眼里的诗人是什么样的呢?


同车旅客如果恰好转头看向右边车窗,便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朴先生在晨色渐亮的风景中为早起补眠,郑先生则对着这张日夜相见的脸,没有吉他没有钢琴,左手写出脑中突发奇想的曲子。


他人眼里的诗人,成熟高深,对脑海中莫名长出的诡谲哲理充满痴迷热情。哲理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击中他人的共鸣点,然后诗人成为了著名诗人。但只要他仍是纯粹的诗人,他便不会把这名利当一回事。


诗人眼里的诗人是什么样的呢,你如果这样提问。


朴先生说诗人就是郑先生这样的,把即将带来瓢泼大雨的一团黑云都写成动人心弦的曲。


郑先生说他从没见过诗人,他只见过爱人。




2.


「和我一起去里昂吧。」


「里昂很冷呢。」


「那你去吗?」


「哥给我做饭吗?」


「说定了。」


郑先生是知道朴先生的脾气的。


他待人温和好说话,却唯独对自己要求甚严。首尔的创作环境不如人意,就把自己整夜整夜关在密不透风的漆黑工作室里,有时三天都找不到人。


与其这样,不如看着他,反倒放心些。


里昂的农村比首尔更冷,独栋别墅只留下了最简单的家具,一楼壁炉的火烧得很旺。朴先生把二层的主卧让给带着吉他和设备一起入住的郑先生,自己睡进了客卧。




落地窗外的绿草地保持生机,除了冷风吹起来时人会不自觉地要缩脖子,太阳很好,牧场养的牛和矮脚马都很好。


郑先生等人又装又调收拾完钢琴,才稳妥地坐下来,测试黑白键的触感,弹了一首初见雏形的曲子。


朴先生从楼上归整完衣服下来,探着头问他弹的什么。


「要送人的,还没写完。」


「看样子是要保密呢?」


「哥少一点好奇心吧。」


「你有送过我曲子吗?」


「之前的歌我都白写了?」


「那都是我要来的。」


两个人都说不过,朴先生转身大步上楼,干脆去帮郑先生也整理整理衣柜。


朴先生原先好像也是不修边幅的音乐家,写词创作意志最消沉的日子里,沙发地毯扔得到处都是易拉罐和披萨盒子,洗干净的衣服搁置在洗衣机里,一放就是两三天。


直到他被摁着肩膀进了军队,那里的人讲究得不像话。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学会把衣服叠得方方正正,学会改善自己的饮食和作息,三十余年的人生终于算得上走入正轨。


郑先生便是他生活方面的导师。


「在部队里生病了,也是他在照顾我。」朴先生在采访里这么说。


此时他拎出两包来自故土的泡面,包装袋在厨房里拆得哗哗响。


「哥说的大餐就是这个吗?」


「今天太晚了,只剩冰箱里的一丁点食材,明天去市里买菜,给你做意面。」


朴先生穿着单薄的灰色连帽卫衣,戴上帽子,他耸着肩膀切了一棵大葱,后背的骨骼明显地突出来。郑先生给他拍了张照。




3.


朴先生很少会亲自坐到琴凳上来,贴着郑先生,听他弹琴。


上次靠得这样近,还要追溯到一两年前的公演,因为粉丝的喧哗声听不清对方说话,朴先生摘下耳返,郑先生在他脖子后头提高音量,向他确认即兴曲目的音调。


却引起了台下更大的喧哗。


尽管如此,喧哗一过,众人眼里的朴先生与郑先生,仍然是纵帆音乐的航员,是灵魂共鸣使然,这辈子终于相遇的知己。除此之外,至多是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和对方交谈的哥弟。


再无其他。


眼下朴先生不唱不跟,只是听郑先生缓缓弹奏他的某支热门曲目,曾经连续三年霸榜,久唱不衰,百听不厌。


他喝了点红酒,兴致很高,想法很多,但头晕晕的,一时半会儿也写不出东西来,饮酒对艺术家而言毕竟是双刃剑。


郑先生把手贴在朴先生额头上,才确认这人并不是因为喝酒脸红,而是因为发烧。


去维希市区的路上一直飘雪,艺人不甘于披上厚重的羽绒服,敞开风衣领口逛了两个小时。


「今天买了那么多东西,唯独忘记买药。」


郑先生把朴先生安顿在被窝里,跑到厨房里给他熬姜茶,这是母亲从小教给他的方子,预防和治疗感冒都有用,只是喝得朴先生眯眼撇嘴。


「太难喝了。」


「你不是小孩子,快喝。」


明明是弟弟,郑先生有时却比哥哥还要像哥哥,温柔命令一丝不得违抗。而朴先生一生病,比弟弟还要像弟弟,偶尔也会撒娇。


几年前在部队里那个夜晚,所有人行军后拖着疲惫身躯回来倒头就睡,只有郑先生注意到身材高大却体质虚弱的朴先生扛不住风吹雨打和彻夜不眠,病得厉害,烧到昏了过去。


军纪严明的队伍里,朴先生无依无靠,唯独认识这个小有名气的作曲家。


他拽着郑先生的手臂,意识模糊地喊难受。


于是郑先生一整夜打凉水,拧毛巾,端热水,喂药。直到朴先生不再皱着眉头,他才感觉到疲惫,鞋袜没脱就在朴先生身边睡着了。


往后的这些岁月里,朴先生虽然跟着郑先生一起成长,也还是会偶尔露出令人无奈却不忍责备的马脚,郑先生只好总替他摆平困难。以至于早已名声大噪的朴先生缠着郑先生,让他给自己写歌时,郑先生一边感到巨大压力,一边硬着头皮接下这份沉重任务。


「哥睡吧,休息好了起来,我给你听新曲子。」


郑先生端着盛过姜茶留下余温的空碗走出去,朴先生没说谢谢,在被子里哼了两声,




4.


感冒才好两天,朴先生硬要拉着郑先生出去散步。


雪一天比一天大,压满了成片的墨绿松树,把摇头摆尾的棕色小牛也落成白色。


郑先生的黑色围巾和灰色帽子全部套到朴先生脑袋上,当然收到了朴先生的抗议,但由于他感冒而拖累作曲进度的罪过不小,抗议无效。


「像小狗一样。」朴先生没头没脑地说了个比喻句。


「小狗?如果像小狗一样,那要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朴先生的句子没说完整,他是要说,郑先生在他眼里,像会打滚的小狗一样。


毕竟诗人很少会用可爱温暖这种字眼,最直白地夸人。




他们在雪落不到的树下小路上走着,有时说话,有时也不用说,不说时就在心里写各自的曲子。郑先生觉得这就是作曲家的使命,所有自我的世界,都是用来放置音乐的。


郑先生没忍住提问,「哥有过爱人吗?」


「都不如音乐吧。」


「哥要更爱自己。」


「那你呢?你有过吗?」


「我爱自己,也爱音乐。如果要爱别人,就得要在这两个中放弃一个。」


「为什么这么极端?」


「哥也很极端。」


这场小型讨论以对对方的嘲笑告终。




朴先生习惯深夜作曲,吃完晚饭就在壁炉边的地毯上蜷缩着先睡一觉,像猫似的,搭着的勾花毯刚刚盖到胸口,一双脚露在外边。


郑先生放下吉他,又去给他加了床毯子。


炉火烧成红色,木柴燃得噼啪作响。郑先生坐回沙发上抱起吉他,刚刚弹的老歌,他已经不想弹了。


郑先生对着朴先生安静睡着的背影,轻声奏出那首写了一半的曲子。他只有看着朴先生,才能继续写下去的曲子。


几年后的采访里,当还有人问起这首曲子去向何方,他还是只会报以羞赧的笑,如果仔细看,能看出隐藏不住悄悄泄露的幸福。




5.


朴先生的立麦收声戛然而止,他唱得感觉不对,开始和郑先生争论这句的处理方式。


说是争论,其实更像温柔轻声地问询。


在音乐这件事上,他们有各自坚持的主观,却又不受控制地想要珍惜对方的建议。


「那我们休息一下吧,好吗?」


朴先生喝着郑先生冲的蜂蜜水,脑袋一片空白,看着钢琴后的人在两个音上徘徊纠结,突然有种世界尽头的观感。这幢独栋的屋子被树林围绕,屋内灯光昏暗,两束光线只需要勉强照见琴键和曲谱,其他一切都不必看清。


这个世界尽头的圈地里,只有他,和为音乐犯难的郑先生。


「再试一次吧。」朴先生不必这么说,他只需要自然而然地和入郑先生的琴音里,马上就能变成最契合的歌。


郑先生坐到沙发上喝两大口啤酒,为新曲创作的告一段落感到轻松。朴先生从旁边的单人沙发爬过来,第一次躺倒在郑先生的大腿上,柔软的黑发散落开来。


这对于灵魂伴侣来讲,究竟算不算得过分亲昵。


朴先生是没心没肺派代表人物,全然未注意到郑先生如坐针毡的僵硬体态。


他小声地深呼吸,强忍去摸朴先生的头发的冲动,或者是,把朴先生从腿上赶下去的冲动。


「你很少写情歌。」朴先生用了肯定句。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哥怎么知道我的曲子说的不是爱情?」


「白把你带来里昂了,早知道让你留在首尔谈恋爱。」


郑先生喝完最后一口啤酒,突然站起身来往楼上走,朴先生没了大腿枕头,看着他的背影,感觉郑先生莫名其妙有点不高兴。


「我的爱情不在首尔。」他说。




6.


布达佩斯,匈牙利广播电台管弦乐录制工作室。


录完背景里的童声哼唱,郑先生亲自站在指挥台上,略显羞涩地用英语向来自不同乐团的乐手们介绍演奏曲目的意义。


「我虽然是业余的指挥,但因为这是一首要送给我尊敬、喜爱、敬畏的人的曲子,所以我希望亲自指挥。如果有失误的地方,请大家谅解。」


当然这也算韩国人惯有的谦虚作风,实际上他指挥得相当好,录制分成两半,都是一次过关。


杂糅着少年天使般的圣洁歌声与管弦乐队的恢宏协奏,郑先生坐上琴凳,脱掉鞋子,光脚踩在延音踏板上,钢琴独奏的部分,他也要亲自完成。


琴谱上标注着曲子的名号,以及作曲家。


Dearest


by Jung 


for my dearest


倒说不得是首做工多精良的曲子,只是倾覆了郑先生经年的心力。他从前只是设想,终有一天,为那个人,要写一首最无与伦比的曲子。但他又不得不自卑起来,这世上要做到无与伦比,实在是太难太难。


他收好乐谱,搭乘赶回巴黎的班机。




创作的辛苦,一定程度上算是自找的。朴先生和郑先生达成了共识。


因此很多本性不坏的艺术家,在创作中选择碰了些不该碰的东西寻求刺激,有时只是为了获得更多灵感。


但朴先生和郑先生不会为了灵感,强迫自己去做些违背意愿的事。


就像郑先生说的,「一片乌云也可以成为灵感」,这世间的一切都能化作素材为他所用,因此积累生活的阅历比任何投机取巧的方式都来得有效。


当然,另外还有一个朴先生从不曾知晓的、郑先生的秘密灵感来源——朴先生的睡颜。


郑先生此刻也看着,为了等他回家而留了灯,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的朴先生。他的笔尖悄悄从线谱挪到空白处,那里爬满了他飘远又飘回的心思,写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7.


如同在军队并肩作战的岁月,里昂的35天,朴先生与郑先生几乎总是挣扎在每首歌的前半部分,等到症结化开,后半首创作起来就会显得畅通无阻。


离回国还有两天,新专辑的初步词曲创造,正式宣布完成。


郑先生终于无忧无虑能睡个好觉,直接躺到了下午,等他从床上头昏脑涨地爬起来,才发现朴先生给他留了碗清淡的炒饭,人不知所踪。


他不饿,打算先出去找一找朴先生。


「虽然知道哥早就已经是个大人了,还是会担心呢。」


外面停了雪,云层中透出一线太阳,把淡黄的房屋外墙照成金色。郑先生踢踏着脚边一块小石头,暗暗推断朴先生应该是往牧场后面的小溪去了。


他找到朴先生的时候,对方正在被雪水浸湿的长凳上毫无知觉地安静坐着,用纸笔写些什么。


「快起来,凳子凉。」


「我舍不得这里。」


「那过段时间再来。」


朴先生合上本子,把它插进郑先生上衣的巨大口袋里,然后搂着他的肩膀,一起往回走。


「不知道是舍不得这里,还是舍不得你。」


朴先生总是不经意地说些让人脸红的话。


「我有什么好舍不得,我和你一起回首尔,之后每天都要见面。哥别忘了这些曲子还只是个雏形。」


「你和我待在一起只谈工作吗?」


郑先生笑一笑,把朴先生的本子拿出来,塞到他的羽绒服帽子里。


「不谈工作,谈吃的。回家,哥的炒饭好难吃,我给你做点别的吧。」




8.


如果可以,郑先生希望这段感情永远保持它外观上最单纯的样子。不论内里如何变质,他都不愿意被朴先生知晓。


朴先生是相貌停留在二十初半,年纪却已经迈进三十岁后半的哥哥。六个月的年龄差距没有给郑先生留下被照顾被关怀的兄长形象,他经历了数年的艰难生活,艺术创作的劲头又被军队打压磨砺了两个念头,却反倒更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孩。


郑先生知道,朴先生不是不懂事,他只是善于收纳心事而已。


而这样一个人,往往比别的人脆弱更多。


他经历不起一段长久友谊的变更,甚至想得糟糕一些,一旦告白,这段友谊会彻底消亡。


从前朴先生是艺人,是郑先生从前籍籍无名时仰望观瞻的星月;而现在朴先生是歌手,是为音乐而长成高岭之花的郑先生,向世人传达音乐观念的平稳桥梁,他的才华借他的嗓音,才得到诠释。


那么现在,即便他也跟随朴先生的步伐偶尔开始在电视机前抛头露面,却仍然时常提醒自己摆正身份,做好分内的事。


而这首Dearest,是他做过最不安分的挣扎。


他带着微小的期待把它当成一张告白信件,一边盼望朴先生读出什么,一边又害怕他能读出什么。


回到首尔的第七天,郑先生从工作室里完成再编曲,将整首曲子的音频拷贝进U盘里,然后锁进了抽屉。


他拍拍工作室沙发上塌陷的靠枕,吸尽了家具缝隙的灰尘,墙壁上用纸胶带贴着过塑的蝴蝶标本,蝴蝶翅膀有朴先生最爱的鳞粉与纹路。


郑先生把一叠稿纸随意塞在他认为朴先生一定翻不到的角落,却在转身调试设备的时间差里,被朴先生翻了个正着。


如果这只是一叠鬼画符的草稿乐谱,一切都会简单很多。


但现在这上面写满了连名带姓的朴先生,它们曾是思绪困顿的郑先生创作时最好的刺激。


郑先生的手轻轻地抖起来,他屏住呼吸,明明很好撒谎掩饰的一席话,到嘴边却勇敢地变成真相,不知好歹地告了白。


「写歌的时候都想着你,不是朋友一样尊敬地想着你,是带着不好的、邪恶的念头想着你。」


他甚至满头大汗地找出抽屉钥匙,从里面翻出来那首Dearest,在瞠目结舌无话可说的朴先生面前,手忙脚乱地播放起来。


有了音乐,这间逼仄的工作室终于显得不那么令人窒息。


「如果你不想再跟我共事也无所谓,歌都给你,拿去给其他人编曲就可以了。」郑先生捏紧了拳头。


朴先生一语不发,他坐在郑先生的椅子上,不晓得如何面对这场看起来并不在郑先生计划之中的拙劣告白,两个人都尴尬得宛如刚刚发生一场世界大战。


「哥有没有想要说的。」


朴先生先是一顿,然后视线低低地垂在郑先生的拖鞋上,柔软的棉质加绒拖鞋,上面有灰白条纹。


「我只是很惊讶,我以为你的理想型会是完美温柔的女人。」


「也差不太多,只不过换成了男人。」


「不会很辛苦吗?喜欢……我。」


「喜欢你比吃你做的饭轻松多了。」


郑先生笑一笑,他舌根有点苦,朴先生似乎也没有要正面回答的意思。


朴先生今天穿了贴身的牛仔裤,他抬着屁股从前面的口袋里艰难地掏着东西,磨蹭半会儿才抠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放进郑先生的手里。


「我给你订了一把心的吉他,在钟路,你自己找过去拿就好,我跟店家说过了。」


郑先生捧着礼物毫无头绪,仓促告白的展开有千万种可能,他没想到这种。


「是真的很喜欢我吗,在日?」


「……」


「那就等一等我吧。」朴先生站起来,抱住了郑先生的肩膀。


「我不太习惯,我需要时间适应。」


郑先生的心沉了沉,然后就听到朴先生说:


「适应我们,从Dear到Dearest。」




The End.


评论(5)
热度(29)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北极读物二月刊 | Powered by LOFTER